首页 >> 文学凉山 >> 小说 >> 正文

【长篇节选连载】凤凰春晓(上部)


倪万喜只觉得空气一下凝固了。倪万喜呯呯跳动的心就要蹦出来,一股难以抵制的冲动,催他伸出双手,一转身就将陈宝珠抱住了。陈宝珠没有挣扎,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。倪万喜双手紧紧地抱着陈宝珠,炽热的肉体在他怀里微微颤动着,流淌到他脖颈里的热气更加急促。此时,倪万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他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些什么,只是紧紧地箍着陈宝珠,直到双膊一阵阵痉挛……

就在这个时候,只听见卟棱棱一声响,一只麻雀飞了进来。

两人一下正襟危坐,捣蛋的麻雀受到了惊吓,赶紧落荒而逃。

陈宝珠的脸上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晕。陈宝珠微微笑着,那张妩媚的大眼睛似闭非闭,含情脉脉地看着倪万喜。
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寨子里都在议论,说倪万喜和陈宝珠好上了。

这样的话,倪春富两口子自然也能听到。大耳朵没说啥,只是闷着头抽烟。吴成英除了骂那些人嚼舌根外,更多的是叹气。

雨季来临前,正是缺水的时刻。倪万喜每天要做的功课,就是到绿荫塘去驮一回水。倪万喜吆着家里那头大叫驴,高一脚低一脚地出门。看着满天的星斗,倪万喜老是这样想:自己苦读一生,难道就娶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?

倪万喜暗暗叹着气,在野地里一坐就是半天,心里觉得万分的矛盾。

就在倪万喜信心满满,让孩子们真刀真枪演练的时候,他发现了一个问题:学习委员杨天福没有来。

第二天,杨天福还是没有来。

倪万喜暗暗着急。在这个节骨眼上,提高教学成绩,最重要的就是用时间来保证。倪万喜找来刘长索和杨拉日,向他们了解杨天福没来读书的原因。

刘长索掻掻脑壳,不好意思地说:“好像他妈妈,……嗯,对,是他妈生病了。”

倪万喜有些郁闷:家长是怎么搞的,大人有病就医,留一个孩子在家,能帮上啥忙?放了学,倪万喜对刘长索说:“你到杨天福家看看,要他明天赶紧来读书。要是再旷课,小心开除!”

这天一大早,倪万喜才到学校,刘长索就对他说:“倪老师,杨天福带了张假条来,说还要耽搁两天。”

看着那张揉得皱巴巴的假条,倪万喜气不打一处来:“就他事多,还有啥忙不完的?”

刘长索叹了口气,说:“他爹请法师在家里做隔夜法庭,他得在法案前跪着。每隔一会儿,就要往外面倒纸钱。啊白白,两天两夜,连瞌睡都睡不成,咋可能来读书?”

倪万喜大腿一拍,骂道:“荒唐!”倪万喜细细问了原委,越听心里越沉重。

对于杨天福来说,他生下来就是个错误。

杨天福的爹叫杨文旺,人称洋火炮,是远近闻名的炮筒子。杨文旺就跟他的绰号一样,性格暴烈,牛一样固执。从把媳妇陈万珍娶进门那天起,就盼着有个儿子。没有想到媳妇不争气,一口气生了五个丫头,天天和计划生育小分队斗智斗勇,家里被罚得家徒四壁。老是生不出儿子,陈万珍在杨家就矮了七八分,经常被杨文旺吼得六神无主,稍有不慎,男人那对老拳就会侠着风声呼啸而至。

人吃五谷,生百病。厚道的陈万珍得了急病,抱着肚子站不起来。

太阳已经歪到了西边的山头,早该吃晌午了。杨文旺从地里回来,见厨房里冷锅冷灶,心里老大不高兴。偏偏陈万珍痛得受不住,哎哟哎哟呻唤个不停。杨文旺听得心烦,凶巴巴地吼:“嚎丧?还不忍着点,嚎得硌老子耳朵!”

杨文旺的暴烈,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。陈万珍吃过不少苦头,晓得男人那对铁拳的厉害,赶紧压低了嗓音。可是,那讨厌的牙齿不听使唤,格格格的磕动声,比老式的缝纫机还要卖力。杨文旺还没有回过神来,陈万珍身子一歪,就倒在地上打起滚来,双手天一把地一把地乱抓。

媳妇这一手,并没有吓着杨文旺。他两步跨过去,声音比先前提高了几倍:“死婆娘,再不起来,老子赏两窝脚给你吃!”

不过,杨文旺那只抬起来的脚,并没有真正踢下去。因为就在这个时候,杨天福回来了。杨天福来不及放下书包,就横在陈万珍面前,那一汪泪水里穿过的目光,犹如锥子一般锐利。

有儿子撑腰,陈万珍哀叫的音量又大了几倍。杨天福试图把母亲从地上扶起来,对杨文旺说:“爹,赶紧把妈送在医院去吧……”

杨文旺阴沉着脸,还没表态,陈万珍就呲着嘴,对杨天福说:“去……请……你干爹……请干爹来……”

陈万珍说得异常费劲。作为儿子,杨天福心里明镜似的,请医生,上医院得花钱,唯有干爹吴成全是免费的。杨天福一出门,杨文旺总算搭了把手,把大汗淋漓的陈万珍拉起来,让她坐在凳子上,把她满身的尘土拍了几下,以示尽到做丈夫的责任。

一锅烟的工夫,吴成全就气喘吁吁进来了。吴成全能耐不大,但遇上头晕、肚痛、心慌、恶心、呕吐一类的痧症,让他掐上一阵,刮出红的紫的痧点,血一放,病症即可缓解。可是,这天就是怪。吴成全把陈万珍的上半身都掐遍了,在她的胳膊上肩膀上刮出了紫红的淤血,在几个大穴上放了血,陈万珍还是和先前一样,呲牙咧嘴,叫声连连。

吴成全出了一身臭汗,手脚酸软,气喘吁吁地对杨文旺说:“火炮,干兄弟只有这点脓血,你得另请高明了。我要提醒你,看样子干亲家病得不松豁,耽搁不得啊!你要晓得,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陈家那一大姓人,不好惹哩!”

杨文旺眼睛一瞪,粗着嗓门骂道:“死婆娘,一丁点病,就惊喳喳的。她会咋个?”

吴成全说:吴成全前脚才走,杨天福就对杨文旺说:“爹,送医院吧……”

杨文旺没好气地说:“要咋整,老子晓得!”

杨文旺说完,背着手就出门去了。到了下午,杨文旺背着一背兜锣鼓法器,请了一个端公进来。

端公进门的第一件事,就是宰了一只大公鸡,把鸡血往院子里、房间里到处洒,然后在门上贴上了沾着鸡毛的神符。端公在堂屋里点燃香蜡纸钱,架好法案,就开始作法,背神,驱鬼。烟雾缭绕的堂屋里,端公一会儿咚咚咚敲着锣鼓,一会儿呜呜呜吹着螺号,一会儿握着竹剑四处挥舞,一会儿赤着脚跳来跳去。嘴里吚吚呀呀,或唱或吟或哼,摇头晃脑,不停地祷念着咒语。杨天福则跪在法案前,双手举着一个大盘子,等着端公念的咒文告一段落,把纸钱烧在盘子里,再拿到大门外倒掉。

责任编辑: admin
标签: 小说 凤凰春晓 农村


添加评论

共有条评论
匿名发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