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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世绘


此后一周,罗河给王绮瑶打过两次电话,只说找人的事。照她提供的年龄和长相,帮忙的朋友查过了,这样的头面人物朝阳区没有。照她提供的年龄和长相,帮忙的朋友又查过了,这样的头面人物海淀区也没有。“别着急,”末了他都会宽慰一下,“只要人在,一定能找到。等着做格格吧。”

第三次电话打来时,王绮瑶正在片场,天上落着冷雨。室外的戏没法拍,室内的戏拍完了,今天到此结束。大小明星们有车开车,没开车的等人来接,啥都没有的,可以坐剧组的车回去,那要两小时以后。王绮瑶躲在远离人群的地方,犹豫是等下去还是打车回。被宁长安的宝马接惯了,突然没了那风光还真有点不适应。更关键的是,接和不接、用什么车接关涉身价问题,上去了就不容易下来,尤其在大小明星云集的剧组里,暗地里大家较着劲儿地比。她怕别人问起。怕什么来什么,一个平常和王绮瑶就不对付的女演员走过来,阴阳怪气地问王绮瑶:

“人呢?”

“谁?”

“宝马王子啊。想起来了,宝马325耶!”

显然是盯上自己了,这一周宁长安的确没来。王绮瑶深知她的敌意,她们是同一个经纪人介绍进来的,自认是个演技派,但长得欠了点儿火候,姨太太的角色没拿到,只能演姨太太的远房表姐,台词倒不是很少,但谁会注意到一个偏远的姨太太的偏远的亲戚?所以她很不爽。私下里面对王绮瑶时,她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演技派,幽怨和失衡全挂在脸上。角色争不过也罢了,车更没法比,她来回只有剧组的班车可坐。

“他在换车。”

“够有钱的啊。”对方将信将疑,“可以透露一下什么车吗?”

“宝马越野。”

那女演员不依不饶:“是换车啊还是现造车?够久的嘛。”

王绮瑶没理她,当着她的面拨了罗河的电话。“什么时候到?我收工了。”

罗河正在和朋友谈生意,一下子没摸着头脑,不过很快会意。“现在?”他说,“我手头有点儿事。”

“就现在!你马上来!”

四十分钟以后,罗河的车在不远处停下来。王绮瑶指着宝马越野对那女演员说:“要不要验验货?”

女演员哼一声,起身坐到了另外一张帆布椅上。

 

东西总是越收拾越多。王绮瑶把家当都堆到地板上以便统一打包,发现小东西源源不断地冒出来,这其中有一半是宁长安送的。她坐到沙发上盯着它们看,考虑哪些东西必须扔掉,免得罗河见到了不高兴。他在回龙观给王绮瑶租了个独立的两居,那地方靠他的地下公司近,可以借口去干活儿,随时开车过去。这时候离搬家只有两天,早上Coco出门的时候还哼着小调,回来就板出了一副棺材脸。刚刚,一个小时前,老潘和她散伙了。

事情来得很突然,前几天还好好的。Coco告诉他王绮瑶要搬,老潘说那好啊,广阔天地,大有可为,一副猴急要往床上爬的样子。他还说,以后就可以从容地留下来过夜了。今天下午突然约了Coco去后海的星巴克,哼哧半天才说:“散了吧。”

Coco说:“为什么?”

“你就别问了。”

“我的事,我为什么不能问?”

“那也是我的事。没什么,我就是觉得该散了。”

Coco抓起包就走,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丢不起那个人。当然,从和老潘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,她就已经在丢人了。现在只是不想更丢人。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,老潘跟上来,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,说:“师傅,一定要安全送到家。”

“还给他!”Coco对师傅说,“听见没有?还给他!”师傅把钞票像炸药那样举着,左右为难,Coco抓住钞票扔出了窗外,“开车!”

进了门,王绮瑶看见Coco的脸前所未有地长,完全是情感懈怠导致的皮肉松弛。凭直觉,她知道室友出事了。Coco不说话,准备换鞋,最先看见的不是自己的棉拖鞋,而是一直放在鞋架上给老潘准备的那双大号鞋,每只鞋面上都绣着一颗火红的心。她特地在双安商场挑的情侣鞋,她的鞋面上也各有一个小一号的红心。她就站在鞋架前捂住脸哭起来,嘴里嘟囔着:

“我就是喜欢钱,我也是爱他的呀!”

相同的悲剧上演了。王绮瑶走过来抱住她,大家都一样。

“他凭什么呀?”Coco盯着那双鞋问。

王绮瑶想了想,说:“可能是被你吓着了。”

“我怎么吓着他了?他不是一直想什么时候住这里就住这里吗?”

“想是一回事,做是另一回事。”

“他一直说要和我过一辈子。”

王绮瑶突然蹿了火,推开她给了她一个耳光。“你十八啊?”说完了才想起来这是宁长安老婆骂她的话,更气了,对着Coco又捶了两拳,“这话你也信!宁长安你就没看见?”

暴力此刻奏了效,Coco好像被打明白了。她改直直地盯着王绮瑶了。“Anny,你说得对,可我还是想哭一场,”说着就要往王绮瑶房间里走,“你就让我哭一个小时吧。”

王绮瑶拦住她,“要哭回你自己屋里哭!”她在地板上蹲下来,决定把宁长安送的所有礼物全扔掉。Coco的房门没关,哭声痛快地传过来。她哭得的确有点儿伤心,听得王绮瑶都难过了,两眼慢慢地就蓄满了泪。她在扔掉的礼物里,还是挑了两件留下来:一个是块元宝形的小石头,一个是蹲着一只小猴子的白金工艺戒指。

前者留下来是因为惊险,宁长安为了捡这块石头差点遭了车祸。他俩从平谷回来,开着慢车一路说笑,王绮瑶一扫眼看见高速路上有块石头,大叫:元宝元宝。的确酷似元宝,宁长安停车下去捡。那地方是个弯道,后面的车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停下来,车直直地冲过来,好在一阵急刹车,杵到宁长安屁股时谢天谢地停下来,车主、宁长安和王绮瑶三张脸都白了,汗珠子直往下掉。如果冲上来的帕萨特刹车烂一点儿,宁长安现在可能就只会出气不会进气了。相互发了脾气又相互道了歉,车继续走,王绮瑶抱住宁长安开始自责。宁长安说,这不没事儿嘛,只要你喜欢。后者留下来是因为戒指上有王绮瑶的属相。那属相有典故。宁长安说,有个走乡串户给人算命的瞎子大师,在他二十岁时看过他的生辰八字,结论是他命定的女人属猴。宁长安送她戒指时,以罕见的严肃表示:瑶瑶,你就是我命定的女人。这个戒指和这句话,让王绮瑶在当时突然有了新娘子的沦肌浃髓的幸福和沉醉感。她留下它,因为这样的幸福与沉醉在她的北京生活中仅此一次,即便放到人生漫长的二十余年里,也屈指可数。作为女人,她需要这感觉,挺不住时温习一下,可以让她对生活再一次充满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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