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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篇节选连载】凤凰春晓(上部)


乡上的工作人员一看,天哪,这对男女青年头发像茅草,脸上满是血痕。

张大昌虽然挨了打,浑身疼痛难忍,还是想把原因说明白。可是,他刚要开腔,两边扭着他双手的人暗中一用力,他只得用哎哟哎哟的叫声表示抗议。旁边扭着他胳膊的人,还在一齐吼:“狗日的,把老子家妹打成这样,你还好意思叫!再叫,拖出去捶!”

娄天菊性子刚烈,又气又羞又恼,此时只知道呜呜地哭,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来。见了乡政府的工作人员,娄天菊的眼泪,更像断了线的珠子,卟蔌蔌往下掉。娄天菊挣扎过来,卟嗵一声,就要往地上跪。

两边的人连忙把她拖起来,说:“鬼姑娘,新社会不消跪,政府会给你作主!”

又有人说:“死去外头嚎,不要在这点卟啒卟啒的,影响人家办公事!”

来的几十号人都在嚷:“还不赶紧办!一会儿捶死两个在这点摆起,乡上就有好戏看了!”

那天恰好是星期天,书记乡长在县上开会还没回来,乡民政所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,赶紧给他们办了离婚手续,还应这伙人的要求,给娄天菊出具了婚姻介绍信。

有人拿着那开好的婚姻介绍信,飞一般往天拱坝乡政府跑。吴正虎和他的表妹早就到了那里。一眼看去,他的表妹和娄天菊长得有几分相似。果然,有了那张婚姻介绍信,吴正虎轻轻松松以娄天菊的名义,和表妹在乡政府领到了大红的结婚证。

出了花荞乡政府,一行人继续擒着张大昌和娄天菊往天拱坝方向走。到了乌地吉木地界,几个力大的拖过张大昌,赏了他几个嘴巴,说:

“今天不耐烦请你,你以后得闲,来我们寨子喝酒!”

回到乌地吉木,已近晌午。吴家炸了几万响火炮,在浓浓的硝烟中,把娄天菊塞进了洞房。得胜归来的男人,个个兴高采烈,哪顾及新房里哭哭啼啼的娄天菊,只管粗着嗓子,在一阵阵开心的笑声中,绘声绘色地演绎着这场传奇的枝末细节。为这事,整个乌地吉木的神经一直处于亢奋状态,持续数日也难以消退。

几天后,就有人陆续在天拱坝邮电所拿到了录取通知。

倪万喜的通知却一直没有音信。那一段时间,倪万喜几乎天天往乡上跑。到9月中旬,当地的中小学都开学两个星期了,倪万喜的录取通知还是没到。倪万喜如坐针毡,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人一天比一天消瘦。倪春富更是急得上火,牙龈肿大,满嘴潦泡,成天只会瞪着眼睛,呼哧呼哧喘粗气。

眼巴巴熬到国庆节,倪万喜的通知还是没有到。

倪万喜情绪低落到了极点。过去,不管吃多大的苦,受多大的罪,心里有几分盼头,再苦再累也高兴。如今这样一个结局,让他感到自己脆弱的心脏,每一分钟都在油锅里煎炸,难受至极。

看着四周铁桶般围困的大山,倪万喜心里一阵阵发紧:

难道,我真的走不出去啦?

其实,这些天来,寨子里全是关于倪万喜落榜的消息。有人为倪万喜惋惜,但更多的人却感到无比的舒坦,那嘎嘎嘎的笑声,比平时更加响亮。对于乡亲们是什么样的心理,倪万喜已经无心去琢磨,他在思考着自己的出路。

死一般沉寂的日子,终于有了转机。吴万虎的婚事再次掀起高潮,转移了关于倪万喜的话题。

娄天菊当天进了洞房,哄也罢,骂也罢,不管吴家采取什么办法,就是不肯就范。这一天,娄天菊捡了根绳子拴在门头上。等吴家发现的时候,娄天菊已经上吊身亡。

为这事,倪万喜又感慨了一回,叹了半天气,一夜没睡好。

没想到,第二天倪万喜就感到浑身一会儿冷,一会儿热。直觉告诉他,生病了。

就在倪万喜天天为录取通知书纠结的时候,祁四老爹找到了他。村小张尚福那里缺老师,祁四老爹见倪万喜成天像掉了魂一样,就动员他去村小代课。高中毕了业,招干、招考、转正、当兵有的是机会,先干着代课教师也是一种办法。这些日子,娄天菊的身影老是出现在他的眼前,他想着寨子里上演的荒唐闹剧,根子还是在于没有文化。倪万喜觉得教寨子里的娃娃读书也是件好事,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 

 

包括倪万喜在内,寨子里的孩子都在村小接受启蒙教育。不过,寨子里的人并不领情。他们普遍认为,乌地吉木小学的老师太糟糕。

倪二老爹的大孙子叫倪万顺,自小聪明无比,话说得特别早。小家伙嘴比蜂蜜还甜,见老人喊爷爷喊奶奶,见大人喊叔叔阿姨,见比他大的小朋友喊哥哥姐姐,寨子里人见人爱。

倪春寿见儿子这么聪明,心里万分高兴。倪春寿想让儿子早点发蒙,有心教他认认字。可是,倪春寿仅读了三个月的夜校,扫盲老师教的几个狗脚记,早还回去了。想去想来,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记得的。倪春寿把油印的扫盲教材翻出来,搔着脑袋温习了半天,找出几个跟生活息息相关的字,拉过儿子,说:“顺子,你想不想上学读书?”

儿子一蹦三尺高:“想!”

“顺子,上学读书得先认字。爹教你认字好不好?”

儿子眨巴着眼睛:“好!”

倪春寿用火炭在墙上大大地写了一个字:肉。然后,一本正经对儿子说:“顺子,爹教你念:肉(lou),吃肉的肉——”

儿子看着上面的字,大声念道:“肉(lou)——,吃肉的肉!”

倪春寿的媳妇贾绍琼从外面扯了菜回来,见两爷子读得正高兴,也来了兴致。贾绍琼把手里的筲箕一放,凑了过来。贾绍琼也没有进过正规的学堂,只上过扫盲班,多少认识几个字,就说:“不对不对,你不能瞎子牵瞎子啊!这个字我晓得的,应该读:肉(ru),猪肉牛肉的肉(ru)!我们平时都说肉(ru),哪个鬼大爷说肉(lou)嘛?”

倪春寿说:“你不要鬼扯,就读肉(lou)!”

贾绍琼说:“你不懂,不要开黄腔。这个字,本来就该读ru!”

倪春寿说:“你敢不敢和我打赌,要是你读错了咋个说?”

贾绍琼双手一叉,嘻嘻笑道:“啥子德性啊,动不动就说打赌的话!我问你,要是你读错了,又咋个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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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小说 凤凰春晓 农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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